“所以，你就是救了人形的那位年轻人?”
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克格鲁了，这个粗厚嗓音的主人现在正背对着飒奈
仿佛熊一般庞大的体躯被军大衣笼罩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极具气魄，仿佛生来就是一个领导者。
“嗯...是的”
相比之下飒奈显得渺小，用着很弱的语气回复
克格鲁端着两个小巧却不失精致的茶杯，缓缓的移步到他的座椅上。
“坐下吧”
他把一杯放在了靠近飒奈的一边，示意飒奈在巨大办公桌前坐下。
“哦，好的”
淡淡的茶香散发，芸香飘逸在空气中，轻轻地钻入飒奈的鼻子
闭上眼，享受着茶的清香，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好软呐，明明只是接待用的椅子!因为以前只有硬纸箱啊，那个天天硌得屁股疼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45她们能够忍住呢。飒奈这么想着，而克格鲁则抿了一口茶。
这时候才看清了克格鲁的样貌，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浓密的发中嵌着许多岁月的白色，而脸呢？那是和强壮躯体极为相配的一张脸，长满了络腮胡，乍眼看上去极为凶狠，也能感受到其硬朗。
听说这家伙是一个退伍军人，不过这才是所谓的“老当益壮”吧
“偷偷住在这还快乐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让人不知所措，飒奈注视着克格鲁没有波动的脸，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
“啊，很抱歉，我...”
飒奈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这个时候，克格鲁又开口:
“格里芬也是有军规的，像40和45这样严重违纪的，应该被处理掉”
“什么?”
少年惊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因为，那可是可爱的女孩子啊，这个人居然可以说出“处理掉”这种话
可克格鲁还是没有动容:
“这是当然的，谁知道你潜伏在格里芬的目的是什么，这种事情不上报，会有很大可能造成损失”
“可，对象是女孩子，这样也要下手吗？”
“是的，即便是女孩子也要照办，更何况她们不是”
克格鲁闭上眼睛，说出了飒奈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沉默了一小阵子，然后飒奈抬起了头: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将她们的处罚算到我身上”
看上去飒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再怎么说也没法接受“好不容易45活下来了却要被自家拆掉这种事”
“看来我所听闻的的确不假”
“咦?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人形而愿意牺牲自己吗，你这家伙的确挺有趣的”
“....”
“一般而言，不都是反过来的吗，不过...”
克格鲁顿了顿，再次端起了茶杯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感受，‘想保护可爱的女孩子’这种想法的确和年轻人很匹配”
“...是的，我不愿意再看到她们受伤了”
“你清楚她们只是程序，不是人吗？”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飒奈一直都很难受，所以经常在心中寻找难受的原因，最终是找到了，而现在则要组织一下语言。
勾起细巧的杯柄，将一口浓茶送入口中，润了润干燥的嘴唇，顺便组织着语言。
“我觉得啊，暂且抛开心智云图不管，如果只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皮囊’要被杀死，理所当然的，看到可爱的女孩子死去，心里会有不快，可是，脑子告诉我那只是‘东西’而已，我讨厌这样，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死掉还‘理所当然’，才不想管那么多，我不想看到可爱的东西消亡”
“即便是我这种老家伙也明白她们很可爱，可是，你错了”
克格鲁直截了当的否定了飒奈
“为什么?”
“他们是人类制造的人形，而人形是为了服侍人类而被创造的，不管你接受了没，这都是铁打不动的。”
“...”
“这一点是放在首要的，因此我才会用人形来代替人类，战斗力倒是其次，首要是用来减少人类的伤亡，就是如此，即便她们再可爱，也比不上人类的性命。”
非常合乎道理的推理，但就是因为这种无法反驳的感觉，让飒奈感到非常不爽
“年轻人，真正伟大的人都是理智派的，他们会他们压抑干扰理智的‘情感’以达成目标”
空气沉默了，少年紧闭着嘴唇迟迟没有张开，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在寻找语言反驳。
“克格鲁大人，请问你把我叫到这的目的是什么？”
飒奈开口了。
“人类为了人形而死，我不想看到这种愚蠢的事发生，劝你不要再这么想了”
“我很感谢，您能抽出时间，作为领导人大概很忙的吧，我真的很感激，但是...”
不知克格鲁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真的为了飒奈着想，但对于背逆上级的意志，飒奈还是需要心理准备的。
“我认为你没说对”
没有掩饰，直接展现自己的想法。
“哦?你倒是说说你的道理。”
那个男人将手肘支在桌上，手指交叉在一起，粗犷的脸上显现了一丝期待。
“的确，理智是完成目标的必要条件，可是，你是不是忘了‘目标’这个东西?所谓‘目标’就是譬如‘我要为了世界的和平而奋斗’‘我要保护好家人’这类因为情感波动而许下的梦想。契机或许是‘看到了太多的人痛苦的死去，因此绝不愿意看到更多的人流血了’亦或是‘父母逝世前托付给我，我痛哭流涕的发誓了’，这些难道不都是情感带来的吗？离开情感空谈理智，只是在盲目前进罢了，没有丝毫意义。”
“说的还算过得去，不过...”
他重新靠回座椅，很放松的看着飒奈
“要我和你说说吗？人类的本性”
“那是什么?”
“利益啊”
“利益？”
“是的，小鬼，这个世界一直没你想得那么美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对，没错，自己的利益就是梦想，大部分人是这样的，又或者说，梦想也算是利益的一种。而你所谓的‘为了人形的幸福’不也是自己想要那么做吗？不也是追求自己的利益吗？”
“啊...”
“不论是建立在他人牺牲上的，还是互利共赢，追求利益，为了自己，才是人类的本质。”
飒奈不是那种一头莽到底，别人的话一点都听不见的人，这个时候，内心真的动摇了。
啊——只是为了自己，只是自己不想看到她们受苦罢了，而她们最多也只是恰好抱着“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不想死”这样的想法而站在飒奈这一边。而自己根本没站在她们的角度考虑过，也没有问过她们的想法...
克格鲁的话很有道理，飒奈几乎要被说服了
或许...她们是乐于为人类奉献生命的？
“和一个气盛的年轻人讨论讨论还是挺有意思的，哈哈”
克格鲁笑了笑。
果然，无法忍受！可爱的女孩子死掉还有道理这种事。
“一腔热血的追求正义，现在发现自己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然后会这么失落，年轻人真有趣，呵呵”
“不”
飒奈的指甲以深深嵌近肉里，几近流出血来。
“为了自己又如何？我也有自己的，狭隘的‘正义’。哪怕和全世界的人利益相背，哪怕和全世界人作对....”
“哦？”
克格鲁迷上了眼睛
“啊，我说啊，即便她们哭着求我，说她们想死，我也会像个大恶人一样把她们的愿望断送掉，不会如愿让她们死去。我见鬼了才去管她们的想法呢，我就是要她们活下去，即便她们会活在死不掉的悲哀中，哼”
没错，飒奈就是要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她们的身上，才不要她们死掉，管它对不对，就是要满足自己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有意思，你这家伙果然有意思，哈哈哈哈”
克格鲁开始大笑起来：
“我说啊，小鬼，你愿不愿意来我这当指挥官？”
“啊？”
“你的梦想想必会让你胜任这个工作的吧”
“由我...来保护那些少女们？”
“是的，我很中意你，来我这工作怎么样”
克格鲁再次发出邀请，并向飒奈伸出了右手。
飒奈还在犹豫着，因为，接受这个职位就代表着少女们的生命，将由他来负责。这是一个沉重的担子，而对于一个想保护那些少女的少年来说，就更重了。
但是...
飒奈毅然伸出手臂，握住了克格鲁厚实的手掌，上下摇晃。
“好的，我愿意接受”
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拿什么来拯救她们呢？
“希望能在半年内收到你的求职申请”
“咦？半年？什么意思？”
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少了”
“....”
“小鬼，你是不是连《孙子兵法》都没看过呢？这样就想当指挥官了？”
“原来...是这样...”
飒奈撇开视线，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自己的确有些...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就这样当成指挥官了。
“小鬼，你去人事部搞个身份证明，然后就可以合法的在这里混了”
飒奈捂了捂下巴，想到了一件事
“那我可以...继续在那吗？”
“什么？”
“在那里...住...可以吗？”
“哪里？”
“呀，不，没事，那真的真的万分感谢，我走了”
飒奈慌张的举起手挥别致意
“可以吗？”
“嗯，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飒奈做了亏心事般溜出了办公室。
......
......
......
“刚才那个年轻人是...”
“未来的指挥官”
“...你为什么会想要招这样一个年轻人？”
“呵呵，因为是个有趣的家伙”
“有趣？居然能让你这个老东西感到有趣？”
“不要太失礼了”
“抱歉，那么，说正事吧”
“嗯”
“这是军情六局发给你的文件”
“见鬼，准没好事”
“没办法，军方的命令还是要尊重的”
“尽量，可是，让我们做替死鬼这种事还是不可能的”
“的确，不过这次应该不会”
“怎么说？”
“大概率是铁血的事，而军方应该不希望第三者过多参与”
“有道理，莱茵最近做得有些过火了”
“太过‘珍惜自己的成果’了啊”
“希望那老东西别死了就好”
“那请过目吧，我先离开了”
...
...
克格鲁合上了文档，轻轻哼了一声
“那个小鬼真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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